工业互联网：互联网发展的下半场——专访国家工业信息安全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何小龙

工业互联网是数字浪潮下工业体系和互联网体系深度融合的产物，是新一轮工业革命的关键支撑。目前，我国工业互联网的网络、平台、安全三大体系已经实现了全方位突破发展。今年3月，“工业互联网”成为热词并写入《政府工作报告》。5G的正式到来推动互联网发展进入下半场，越来越多的产业开始向工业互联网延伸。预计到2020年，我国工业互联网市场规模将达到7000亿元，巨大的市场前景也吸引着各路资本纷纷布局。

在工业互联网产业飞速发展的同时，其面临的安全挑战也日益凸显。作为新一代信息通信技术与工业经济深度融合的全新业态，我国工业互联网的发展现状如何？提升工业互联网安全保障的关键点是什么？资本布局又需要注意哪些问题？为此，本刊专访了国家工业信息安全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何小龙。他表示，工业互联网促进新一代信息技术与实体经济融合创新，是深化互联网和先进制造业融合发展、落实制造强国和网络强国的战略选择。

多措并举推动工业互联网创新应用

本刊记者：当前，工业互联网已成为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新引擎。近年来，在各方共同努力下，我国工业互联网的创新发展步入快车道，已经逐步从概念普及进入落地实施阶段。目前我国工业互联网的产业生态如何？呈现哪些发展趋势？

何小龙：我国工业互联网在战略引领、政策支持等推动下，逐步形成技术创新和产业推进的良好局面，主要呈现四个方面的特征。

一是应用面向多领域拓展。工业互联网已经广泛应用于石油石化、钢铁冶金、家电服装、机械、能源等行业，在质量管理、工艺优化、供应链协同等制造业关键环节上涌现出一批基于平台的创新解决方案，催生网络化协同、服务型制造、个性化定制等新模式、新业态，助力企业提升质量和效益。

二是体系建设全方位推进。2018年2月，工信部开展工业互联网三年行动计划，着力打造网络、平台、安全三大体系，加快工业互联网大型企业集成创新和中小企业的应用普及，不断健全产业、生态、国际化三大支撑。

三是产业生态多层次推进。目前，全国各类工业互联网企业总计有近千家；工业互联网平台建设方面，我国初步呈现制造企业和互联网企业双驱动的格局，目前具备一定行业和区域影响力的平台数量已经超过了50家，重点平台平均工业设备的连接数突破65万台套，平均工业APP数量近2000个；标识解析方面，我国标识解析建设处于国际领先地位，国家顶级节点与Handle国际根节点已经实现互联互通，截至2019年11月，上线试运行的二级节点共25个，覆盖机械、航空、家电、汽车、线缆、轨道、食品、装备制造等15个行业。

四是产业规模快速增长。工业互联网涉及多个交叉行业，具有千亿级市场规模，投资机遇广泛，有关数据显示，2019年我国工业互联网产业规模将达到4800亿元，为国民经济带来近2万亿元的增长。

本刊记者：与发达国家相比，我国工业互联网在核心技术、标准体系、产业支撑、安全保障等方面还存在着一定差距。目前我国工业互联网产业发展面临的最主要问题是什么？

何小龙：当前我国工业互联网产业空心化问题比较突出，国内工业互联网智能设备、高端控制设备、通用PaaS、核心工业软件等产业链命门仍然掌握在别人手里。工信部对全国30多家大型企业130多种关键基础材料调研结果显示，32%的关键材料在中国仍为空白，52%依赖进口，计算机处理器中95%的高端专用芯片、70%以上智能终端处理器以及绝大多数存储芯片依赖进口。在装备制造领域，高档数控机床、高档装备仪器、运载火箭、大飞机、航空发动机、汽车等关键件精加工生产线上逾95%制造及检测设备依赖进口，50%以上的工业PaaS平台采用国外开源架构，数据、平台、应用和安全等四个方面的产业空心化问题亟待解决。

本刊记者：发展工业互联网已成为世界各国推进工业经济转型发展的共同选择。各主要国家均已陆续出台工业互联网发展相关战略，多维度持续深化工业互联网发展。我国政府对工业互联网的发展制定了哪些发展战略和支持政策措施？

何小龙：我国高度重视工业互联网发展，组织实施了国家工业互联网创新发展战略。2017年，国务院印发《关于深化“互联网+先进制造业”发展工业互联网的指导意见》，全面布局工业互联网创新发展。工信部深入贯彻落实党中央国务院的决策部署，发布了《工业互联网发展行动计划（2018-2020年）》、《工业互联网网络建设及推广指南》、《工业互联网APP培育工程方案》、《加强工业互联网安全工作的指导意见》等系列文件，着力推动网络、平台、安全三大体系协同发展，为各地方发展工业互联网提供了指导和参考。

近期，国家发展改革委等15部门印发《关于推动先进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深度融合发展的实施意见》，进一步推动工业互联网创新发展建设，加快工业互联网创新应用。可以说，当前在政策层面已经为工业互联网的发展指明了方向、铺好了道路。

此外，我国还从组织管理、部省合作、试点示范、能力建设等方面支持推动工业互联网发展。如国家制造强国建设领导小组下设立工业互联网专项工作组，统筹协调我国工业互联网发展工作；工业互联网平台建设推广从中央顶层部署走向央地协同，部省合作不断深入；工信部组织开展工业互联网试点示范项目推荐工作，通过试点先行、示范引领，推进工业互联网创新发展；设立工业互联网创新发展工程项目，推进工业互联网网络、平台、安全、标识解析等各方面能力建设，累计总投入已超百亿元。

加快构建工业互联网安全保障体系

本刊记者：在工业互联网体系架构中，安全作为基本需求之一，为工业互联网的网络体系和平台体系提供基础保障。尤其是现阶段我国工业互联网正在加速落地，安全需求就显得更加迫切。与全球其他国家相比，我国在工业互联网安全领域有哪些领先优势？

何小龙：我国工业互联网发展与发达国家基本同步启动，特别注重安全与发展同步推进，在工业互联网安全监测预警、安全防护、应急保障等方面已具备领先优势。

一是新一代信息基础设施发展已经处于全球领先位置，5G、标识解析、云计算等领域的安全保障工作正在有序推进，而其它国家还未开始在工业中应用；二是国家工业互联网安全技术保障能力越来越强，如国家工业信息安全发展研究中心突破了无状态扫描、高仿真诱捕、高精度定位等关键技术，建设的监测平台能识别130余种工业通信协议和超过500种工业软硬件设备，工业互联网安全风险发现能力世界领先；三是工业互联网安全防护体系框架更全面更立体，建立了覆盖设备、控制、网络、平台、数据等全方位多层次的安全防护体系，在工业协议深度解析、平台安全防护、数据安全保护等方面初步形成了一批先进的技术手段；四是工业互联网应急保障实效显著，率先组织开展以工业互联网安全为核心主题的应急演练、技能大赛等活动，切实增强了工业互联网应急处置能力、壮大了应急保障力量。

本刊记者：随着攻击手段的逐步升级以及5G技术的普及应用，各种不可预知的安全隐患时刻存在，工业互联网平台发展面临前所未有的安全挑战。目前我国工业互联网安全在哪些方面存在不足？

何小龙：我国工业互联网安全的短板主要体现在两大方面。首先，产业支撑能力不足，工业互联网安全产业结构尚不完善，产业生态体系尚未健全，漏洞挖掘、边界防护、主动防御、审计管理等安全防护产品尚未全面实现产业化应用。

其次，核心技术和高端产品对外依存度较高。目前工业互联网平台、工业协议、大数据智能分析、PLC、DCS、高档精度机床、高端工业机器人等核心技术，以及芯片、操作系统等关键基础部件产业链关键环节仍然掌控在欧美等发达国家手中，我国工业互联网安全核心技术、设备及系统自主研发能力不足，远远难以满足工业互联网安全发展的现实需求。

本刊记者：今年7月发布的《加强工业互联网安全工作的指导意见》指出，到2020年底，工业互联网安全保障体系初步建立。目前，提升工业互联网安全保障能力的关键着力点是什么？为此需要政府、企业、协会等各方做出哪些努力？

何小龙：工业互联网安全既有传统IT网络安全的内涵，也有工业控制系统安全的特征。提升工业互联网安全保障能力，最关键的是立足国际国内工业互联网安全的新形势，结合我国各地、各行业、各企业实际情况，汇聚整合政产学研用多方力量，形成合力、协调推进，建立责任明确、上下联动、多方协同的工作体系，构建可落地、可实施的工业互联网安全保障行动举措，加速提升工业互联网安全技术创新和产业支撑能力。

提升工业互联网安全保障能力，需要政府、企业、协会等各方做出努力，形成政府引导、企业主体、协会参与的工作机制。政府方面，加快制定完善工业互联网安全相关政策，推动急需专用标准研制，加强工业互联网安全工作的指导与监督管理，建立跨部门合作机制，全面推进责任落实、安全管理、能力建设、产业发展等各方面工作；企业方面，应落实工业互联网安全主体责任，贯彻落实政策标准要求，积极加大投入开展工业互联网安全防护建设，加强企业侧系统与国家级平台的对接联动，切实提升工业互联网安全防护水平；协会方面，应充分发挥工业信息安全产业发展联盟等行业组织的作用，加强产学研用多方优势互补、协同联动，创新工业互联网安全服务模式，促进工业互联网安全产业发展。

资本赋能优化产业生态

本刊记者：今年以来，关于工业互联网平台获得融资的消息不断传出。尤其引人关注的是，工业互联网赋能平台树根互联在6月宣布完成B轮5亿元融资，创下了中国工业互联网平台融资金额新纪录。资本的参与对于工业互联网领域有什么影响？能否有助于产业生态的建立？

何小龙：工业互联网领域资本的参与十分重要，也非常有助于产业生态的建立。2019年《工业互联网平台白皮书》数据显示，2018年全球工业互联网平台市场规模初步估算达到32.7亿美元，预计2023年将增长至138.2亿美元，预期年均复合增长率达33.4%。市场火热是全球工业互联网平台的发展趋势，随着工业互联网平台对制造业数字化转型驱动能力的逐渐显现，中小企业对工业互联网平台的需求正日益旺盛。

同时，我们也应认识到，虽然目前工业互联网平台很热，但其仍处于发展初期。作为一项新兴技术和产业，工业互联网部署和运营难度很大，在商业应用上，大多数平台企业仍处于寻找市场机会的阶段，且工业门类众多、需求复杂。尤其是中小企业的平台应用需求往往存在跨行业、碎片化现象，无论是平台本身的技术、能力，还是平台在垂直行业、商业模式的落地，仍需要资本的广泛参与和产业界的深入探讨，促进建立完善工业互联网平台产业生态。

本刊记者：目前资本市场整体相对低迷，需要寻找新的投资风口。而工业互联网作为一个新兴领域，有巨大的想象空间。资本如果想参与工业互联网领域，需要注意哪些方面的问题？

何小龙：资本若想参与工业互联网领域，需注意从我国工业互联网产业发展及安全需求的实际出发，关注创新能力、生态整合与用户赋能，布局工业互联网产业链协同创新、供应链安全发展、核心技术和设备国产化、自主可控等领域，加大人工智能、大数据、边缘计算、5G等技术在工业互联网网络、平台、安全方面的研发投入，将成熟的网络安全技术与工业应用业务深度融合，加速新安全技术与产品的商业落地，创造商业价值，推动构建协同合作的产业发展格局。

本刊记者：近期工业和信息化部出台《“5G+工业互联网”512工程推进方案》（以下简称《推进方案》），明确了工业互联网作为未来5G落地的重要应用场景之一，培育形成5G与工业互联网融合叠加、互促共进、倍增发展的创新态势，进一步推进“5G+工业互联网”融合创新发展。这对未来工业互联网的发展趋势有哪些影响？

何小龙：工业互联网是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关键支撑，5G是新一代信息通信技术演进升级的重要方向，二者都是实现经济社会数字化转型的重要驱动力量。5G与工业互联网的融合创新发展，将推动制造业从单点、局部的信息技术应用向数字化、网络化和智能化转变，也为5G开辟更为广阔的市场空间。

随着5G商用进程的快速推进，工业互联网的边界迅速扩展，国内产业界和地方推进5G与工业互联网融合创新的积极性更加高涨。目前5G与工业互联网的融合创新仍处于起步期，产业基础、路径模式、发展环境尚不完善。《推进方案》在提升“5G+工业互联网”网络关键技术产业能力、创新应用能力、资源供给能力以及加强宣传引导和经验推广等方面推进5G与工业互联网融合创新，未来工业互联网平台的发展将面临更好的机遇。

（作者：李淼，来源：《中国资管评论》）